位于河南省鶴壁市淇縣800多米高的太行山上,村民們僅靠兩條盤山路與外界相連。在村子的東北角,有一個特殊的小學——油城學校,目前,這所學校里面只有一個老師和一名學生,被稱為是“最孤獨的學校”。老師從1982年起在此執(zhí)教35年,見證生源日漸流失,唯一的學生今年上4年級,其因家境困難,無力離開山區(qū)去讀書。
唯一的老師徐澤峰今年53歲了,他對北京青年報記者說,他在這所學校的教學崗位上已經(jīng)待了30多年。從最初百余名學生到現(xiàn)在只剩下一個,徐澤峰不僅在經(jīng)歷適齡學生的流失,同時也在見證村里年輕人的外出,油城村的逐漸“變老”。
唯一的學生徐佳淇今年10歲,讀四年級。過去一年來,幾名同學相繼轉(zhuǎn)學,徐佳淇自己時常覺得孤單。徐佳淇父母離異,平時跟著爺爺生活,家境困難,到鎮(zhèn)上讀書每月要400元的路費,爺爺拿不出,徐佳淇只能暫時留在油城學校。
油城學校不大,教學樓是一棟二層小樓,樓前的小操場上豎著一個國旗桿,師生二人常會在這里舉行升旗儀式。
一塊黑板、一個講臺和一張書桌,簡易的布置讓教室顯得更加空曠,天氣晴好時,陽光會從木制窗戶照進室內(nèi)水泥地上。教室后面的墻壁上掛著一張照片,彼時這間教室里還有4名學生。
在電影《一個都不能少》里,水泉小學每學期也有學生流失,代課教室魏敏芝為了看住學生,獨自進城尋找輟學學生,最終實現(xiàn)了“一個都不能少”的諾言。
而在油城學校,徐澤峰卻打算讓唯一的學生在9月新學期時到外面上課,“畢竟外面條件會好一些”。
如果佳淇離開,這所學?赡苊媾R關(guān)閉,對此,從業(yè)30多年的老教師言語間頗為失落,“在這兒干了一輩子,對學校、孩子都有感情”。
對話
去年還有4個學生,今年就剩一個了
昨天,北青報記者聯(lián)系了油城學校的徐澤峰老師,徐澤峰對北青報記者講述了自己35年教學生涯的經(jīng)歷,以及自己和唯一學生徐佳淇之間的故事。
音樂課就帶學生唱唱歌
北青報:你們村子里還有其他學校嗎?
徐澤峰:這里6個自然村,只有這一個小學,也沒有初中,初中到縣里去上。教書的只有我一個人,既當老師又當校長。
北青報:除了語文、數(shù)學課之外,其他課程比如音樂、美術(shù)、體育都是你自己來教?
徐澤峰:對,這些都教,音樂課上的話我不會五線譜,就是教唱歌。美術(shù)課一般是畫個簡筆畫。
北青報:什么時候開始只剩一個學生的?
徐澤峰:去年還有4個學生的,今年就只剩佳淇一個人了。佳淇還在這里上學是因為家里太窮了,在鎮(zhèn)里上學雖說可以享受“兩免一補”,但來回的車費沒有人給免,車費一周來回就得100元錢,一個月就得400元錢。他和爺爺一塊生活,家里負擔不了。
北青報:只有一個學生,也會按照正常進度來教學,比如布置作業(yè)、考試等等?
徐澤峰:對,作業(yè)該批改就批改。期末考試到別的小學參加,也是讓他和其他同學比較比較,看看自己在全鄉(xiāng)的名次。
北青報:沒有同學,徐佳淇會不會覺得很孤單?
徐澤峰:佳淇自己一個人上下課,自己一個人踢足球,偶爾會上校外溜達溜達,我有時候看他枯燥了,就帶他去山上聽鳥叫散散心。但他年級小,愛玩,經(jīng)常給他講道理,但聽不到心里去。
三十多年學生持續(xù)減少
北青報: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到這里教書的?
徐澤峰:從1982年開始一直教到現(xiàn)在,一開始是教小學數(shù)學。1985年,這個學校開始有初中了,但是從上邊調(diào)不來教師,只有號召本村初高中畢業(yè)生參加招教考試,我參加了那個考試,之后開始教初中。
北青報:你為什么想在村里做老師?
徐澤峰:我父親也是個教師,是我所在學校的校長,以前還被評為過“全國優(yōu)秀教師”,我高中畢業(yè)后沒考上大學,正好當時村里的學校缺老師,村支書和我父親商量后就讓我來教學了。剛進學校有一百零幾個學生,1986年、1987年的時候有90多個學生,1997年我擔任學校負責人時,只有70多個學生了。
北青報:學生數(shù)量減少是因為輟學或者轉(zhuǎn)學嗎?
徐澤峰:不是。主要原因還是村里太窮,年輕人到了婚齡后,都到外面生活,沒人愿意在村里。人口少了,學生自然就少,現(xiàn)在村里只剩下一些老人,沒有年輕人了。
北青報:學生持續(xù)減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?
徐澤峰:大概在2000年之后,村里人能顧上溫飽后,慢慢不愿意在村里呆了。
北青報:你說你勸徐佳淇到外面上學,他自己怎么想?
徐澤峰:佳淇當然想去外邊的學校上學了,起碼學習氣氛好,小伙伴也多,但是他爺爺不讓他去,家里困難,去不起。因為我教過初中,佳淇爺爺打算讓我教他到初中畢業(yè),初中畢業(yè)再讓他去打工。我對他爺爺說,你這想法不現(xiàn)實,我就能教到六年級,初中課程那么多,一個人沒法教。
當教師沒錢給兒子蓋新房
北青報:以前學校的老師有多少,后來他們?nèi)ツ膬毫耍?/p>
徐澤峰:1994年這里還有初中的時候,一共有9名老師,到1997年的時候就剩6名了,5個是代課教師,那里面還有兩個是我的學生,F(xiàn)在老師們都到山外找其他工作了,趁年輕找點別的工作,比在這里干教師強。
北青報:那你為什么沒換工作?
徐澤峰:考慮過換工作,但是一輩子都在干教育,離開了教育也沒有其他特長。周圍人總說,你這么認真勤奮工作,為教育做出貢獻,應(yīng)該會有回報。但現(xiàn)在我也不求能轉(zhuǎn)正了,我的想法是干到60歲,干不動了,國家能給點養(yǎng)老金就行。
北青報:你在這里工作,每個月工資有多少?
徐澤峰:工資只有1000元錢出頭,2000年前后的時候,工資只有100多元。我是一邊教書一邊干農(nóng)活。干教育這么多年,最讓我痛苦的是,兒子到了該結(jié)婚的年齡,卻因為我窮,拿不出錢,耽誤他找對象。我也沒錢給他蓋新房,他只能去女方家當上門女婿。結(jié)果兒子反倒安慰我別難過,說他在哪兒生活都一樣。
如果下學期佳淇離開,那這所學校會關(guān)閉嗎?
徐澤峰:佳琪走后沒有適齡兒童了,也就沒有生源了,這個學校估計就要關(guān)閉了。我今年也50多歲了,佳琪走了以后我能到別的學校教書就去,實在是去不了,再說吧。